致敬我心中的火车司机四

我是扛着铁锨上的班，摸着闸把退的休，一辈子待在火车上的时间比在家的时间长。

一上班就扛着锹在段后院那块练习投碳，这锹得端平，投时得快，步伐得稳，煤块得落在圆圈里呈扇面，规定时间规定锹数得把规定斤数的煤投完，投完了拿尺量厚度，误差不能超5毫米。这么一练啊就是三月，成绩合格了上运转挂牌，上车实习那头两趟啊，站都站不稳，这锹煤啊投竟往那炉门上磕，可下投进去了，东一块、西一块的，把原来好好的火床整得都不起火了。师父立马把铁锹抢了过去，狠狠地剜了我一眼啊，这一眼让我心里臊的慌啊。打那时候我就站师父边上，他干活我就认真看，跟着比划，心里琢磨，回家也整个煤堆练，这回挺快，一个月我就正式单独了。

小烧这活是烧头段，也就是上坡道那段，这夏天驾驶楼子里得有四五十度吧，烧火前得喝一缸子盐水，上坡道你得一锹接一锹地烧，有加煤机也不敢用，一是为了节煤，二是为了汽压，这一干就是三多点，煤得扔进去六七吨，汗是出透一层又一层啊。冬天就更难了，咱东北这旮瘩零下三十四度，这汽压下的快啊，出勤上车就得在煤水车里把煤刨碎了，挑出煤矸石，弄成小块，这准备工作干不好，那上坡道汽压没个保持住，要是因为没汽了整个坡停啊，哎，大会小会讲究你啊，出力气没啥，丢人丢不起。

小烧这活我一干就是六年，副司机考了两回都没考上，咱就是个初中文化，还念的半拉柯基的，那些机械的图我根本就看不懂，咋整呢，就照着书一笔一笔的描，再去检修一个件一个件的看，一个件一个件的问，这些玩意整的我头都大，那也没招，人总得有点追求不是。终于第三次考试我考上了，哎呀，心里那个美啊，这回终于可以烧二段了，乘务组里三人咱终于可以排老二了。副司机呢，主要得会给油，我把那小油枪啊，油壶、油泵啊，油桶啥的都擦的油光锃亮，这干啥得像啥，平时我也没少琢磨看，这点式给油、划线给油、压入、仰射都会，不能给多了，拉拉一下子看着就埋汰，不能给少了，这玩意得看着有油，摸着不油，油膜完整均匀才是好手艺。

谁曾想呢，这副司机一干就是十年，那时候提职难、提职慢，一个萝卜一个坑，这开车的多，车少，能包上车的就不赖了。包不上车的就得预备，那工资得差一小半，说出去也磕碜啊，都是干一大月，你咋就照人少那些呢？

我这心劲可没掉，天天没啥事就背规章，也偷摸地跟开车的学学操纵，偶尔开车的让我摸摸汽门、手把、闸把的，就能给我高兴够呛。没有机会咋整，等机会呗，也算是不负有心人吧，那年提职的名额一共就三个，咱考上了，得到段上通知那天啊，我和你嫂子都乐疯了，周围的邻居知道这事都过来祝贺，晚上正经摆了五桌呢。高兴，真高兴，说出去也有面，就乐意听叫班的上家来大嗓门喊：赵车啊，你走，19:00保休啊！我再扯着嗓子回应一声：好嘞，知道了！这回终于能名正言顺地摸闸把了，终于能穿上那洗的发白的紧袖蓝工作服，戴上别着路徽的工作帽，雪白的手巾往脖子一缠，刷白的线手套，手里拿个白蜡杆的手工检点锤，就这身行头，在那个年代，往哪一站都骄傲啊！

那时候开车的讲究操纵，这线路纵断面你得吃得透透的，哪是坑，哪是岗，掉速多少，涨速多少，别管啥气候，别管拉啥车，咱都得跑出点来，汽门、手把你得会配合，一公里速度咱都不浪费，该闯闯，该爬爬。得会品闸，第一把闸就得把这制动力估摸个差不多，不管是调速还是停车，咱不整第二把闸，那个时候要是说哪个开车的汽门瞎拽，下闸没准，那这个开车的就废了，领导一添乘确定不行，那肯定拿下。

再有一个就是安全，那时候也没有“三大件”，信号是臂板，道岔靠人扳，那公里米数都得在脑袋里装着，这开火车的得预想啊，通过我咋开，停车我咋开，这个点我是会让还是待避，线上遇到事咋整，这火车出活了咋整，这开车的都得想，脑袋瓜得转。不怕你笑话，刚开车那几个月，我晚上做梦不是冒出就是掉道的，一身冷汗吓醒了才明白是个梦，心里压力大啊！都说这活是“离地三尺活神仙”，那都说外行说的，明白的都明白。

开了四年车提的司机长，那时候伙计、小烧都乐意跟司机长一班，司机长有权换人啊，看谁不行跟车队一说就完事，还有个最大的好处就是能去厂修，厂修对那个年代的人可是大事，车入厂了，入厂的乘务员给开票，借这机会啊，去大厂周边的城市溜达溜达，买一些本地没有的土特产、副食、粮油啥的，出厂的时候只要不太过分，大厂里能给一些胶皮、油漆、铁皮、木料。在那个年代，这些玩意都是好东西啊，家家用得上。厂修回段别管几点，老婆、孩都在段上等着卸车，大包小裹的往家运，这职业那是真叫人眼红！

司机长干了三年入的党，介绍人是党委的伍书记。那时候我实现了安全生产一千趟，表彰的时候他给我戴的大红花。有天我在整备厂擦车时候问我，“老赵啊，想不想入党啊？”“想啊，可咱文化水平不高，怕够不上啊！”“文化可以慢慢学，关键是你心里对入党咋想的?”“我就想不偷奸耍滑，把车开好，党让干啥咱就干啥呗！”伍书记乐了，“你这么地吧，写个申请书交支部，支委会通过了去局里上党课，培训合格了等党员大会通过就行了，安全标兵，平时为人也没啥说，我看你这个人够格！”

入党第二年车间让我包的“先锋号”机车，那红彤彤的铁皮党旗就挂在火车头的正前方，先锋号三个大铜字明晃晃的镶在车号的下方，汽笛包的铜，电镀的手把杆，白钢的地板，红的阀门，黄的管路，那车叫一个带劲！这火车一开出去，真打眼啊！党把这车交到咱手上，不干出个样子还行？文化状态、节煤节油，安全正点咱都得照标准更高一格，抢险救灾、专运军运、新线建设、哪里需要咱就去那里！干得多不行，还得干的好！一处好不行，得处处好！

这一晃啊就五十多岁了，段领导想给我安排到教育室或者是保养指导，我不去，我是真舍不得这火车头啊！哪个螺丝咱都敲过，哪个地方咱都擦过，这么多年的老伙计，有感情了！我那时还有个私心，就想退休前能开上大内燃，那大玻璃窗看线路多好，伙计更享福，也不用烧火了，夏天有电扇，冬天有暖风的，这才是神仙日子啊！哎，没赶上啊。

刚退休那一阵子，我这心七上八下，抓心挠肝的。冷不丁的还真不适应，受不了没有大轱辘响，汽笛鸣的清静日子。这几年我儿子没少带我出去旅游，内燃，电力，动车我都见着了，那小年轻的火车司机真带劲啊！大蒸汽看不着了，想看只能去博览馆了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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